高三的第一次考試在入學兩周後進行。往常只有月考，一月一次。到了高三，多了晚自習，連考試頻率都有所增加。林城一中的座位是單座，考試便也沒有劃分考場，都在各自班級。

周琳琳早上進了教室，先往唐佳琪的座位瞥了一眼，唐佳琪還沒來教室。接著她又看到了唐佳琪的前排，那個叫周睦的轉校生。

周睦坐在座位上，頭發比剛入學那會兒長了一些，但也挺短，看起來很有精氣神。周琳琳覺得周睦長得很好看。

周睦是班裏的邊緣人物，起先剛轉進來的時候，還有男生想要結交周睦，約他一起去打籃球踢足球，但周睦好像對這種團體活動並不熱衷，男生們於是又說周睦成天打架鬥毆，但周睦轉來這半個月，從來沒曠過課，作業也一直按時交。

周琳琳覺得周睦很酷，他幾乎不跟班裏人說話，只偶爾跟前後左右交談幾句，從來都是獨來獨往。她經常聽班裏女生私下裏議論周睦，說感覺周睦很高冷，他的寸頭有時候又讓人覺得挺兇。語文課代表有一次收他的作業，周睦全程沒有講一句話，只在書裏找了一會兒，把作業交給了她。

周琳琳走過去，走到周睦座位旁邊，小聲叫了聲：“周睦。”

周睦擡起眼看她，沒說話。

周琳琳有些緊張，在腦子裏搜尋著搭話的方式，餘光瞄到周睦的筆袋，便隨口說道：“你有多餘的橡皮嗎？”

周睦沒有回答，把筆袋打開，在裏面翻了翻，取出一根自動2b鉛筆。他卸下後面的筆帽，把那塊比小拇指頭還小的自帶橡皮拿了下來，看了眼周琳琳：“這個？”

唐佳琪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周琳琳站在她座位旁邊，正滿臉笑容地跟周睦講話。

顏夏剛上完廁所回來，從唐佳琪身邊路過，不小心撞了唐佳琪一下，剛要跟唐佳琪說對不起，就看到唐佳琪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座位的方向。

顏夏循著唐佳琪的目光看過去，看到周琳琳正站在那兒。顏夏知道唐佳琪跟周琳琳看不對眼，她也不太喜歡周琳琳，她覺得周琳琳有時候嘴太碎，還有些虛榮。

顏夏把手在唐佳琪面前晃了一下：“別發楞了，快考試了。”

唐佳琪輕輕“哼”了一聲，快步走到自己座位上去了。

周琳琳跟周睦的“謝謝”剛說出口，就看到唐佳琪走了過來。唐佳琪今天穿著林城一中的校服，拉鏈拉得太低，領子就顯得很大，她的書包背在一邊肩膀上，另一邊的肩膀就露了出來。

周琳琳瞧見了唐佳琪肩膀上隱隱約約露出來的白色紗布。她跟唐佳琪關系不對付已經擺在明面上了，於是直接湊過去，站在唐佳琪身邊往她領口裏面看了一眼，問道：“你受傷啦？”

唐佳琪把書包重重扔在桌子上，先是死死看了已經轉過去的周睦後背兩秒，隨後對周琳琳冷冷道：“最近流行的新造型，你要不要也來一個？”

周琳琳剛要回她，這時候監考老師拿著試卷走了進來，周琳琳只能忿忿地回自己座位去了。

發卷子的時候，唐佳琪腦子裏一直回想剛剛周琳琳跟周睦說話的畫面。在她看來，周睦跟她是一邊的，周琳琳是另一邊的，周睦跟周琳琳和顏悅色就是對她這邊的背叛，是不可饒恕的。

周睦怎麽能跟周琳琳講話！

卷子從前往後傳，周睦傳給唐佳琪的時候，唐佳琪沒忍住瞪了他一眼，但周睦轉過去太快，並沒有接收到唐佳琪那個怨恨的眼神。之後周睦的卷子因為頭頂的風扇飄到了唐佳琪腳下，唐佳琪下意識彎腰想幫他撿起來，想起周睦和周琳琳，又把腰直起來，繼續在卷子上填自己學號了。

周睦轉過身撿卷子，就見唐佳琪嘴角向下彎著，一臉不高興的樣子，剛剛俯下身像是想把他撿卷子，又收回了心思。於是自己把卷子撿起來，填卷頭的時候看到老師姓名一欄，發覺自己壓根不知道語文老師劉姥姥全名是什麽。

答題還沒正式開始，周睦轉過頭，在唐佳琪桌子上敲了一下，問：“語文老師叫什麽名字？”

唐佳琪手上的筆頓了一下，明顯是聽到他在叫她，但並沒有搭理他。她的手有一半都被包在校服寬大的袖子裏，露出細長的手指頭，在卷子上飛快寫字，周睦看了兩秒，皺了皺眉，轉過了頭。

他把老師姓名那一欄空著了。

唐佳琪一直持續著這種悶悶的狀態到了下午，直到考完數學都沒理周睦。

而她跟周睦說話的原因是在卷子上看到一道題。前天數學作業有一道跟那道題類似的，她便舉一反三找了一道跟考試題幾乎一模一樣的題寫到了作業後面，周睦抄她作業的時候一定也看到了那道題。那是一道十五分大題，唐佳琪沒忍住就在後面戳了一下周睦，說：“你看數學卷子第二十一題！”

周睦轉過頭，說：“不是不跟我說話了嗎？”

唐佳琪被周睦看出來，幹脆直接跟他挑明了，皺了皺眉，悶悶地說道：“我不喜歡周琳琳。”

唐佳琪皺眉的時候，眼睛上挑的弧度會平滑一些，這樣顯得整個人都很無辜乖巧。周睦看著她的樣子，平直的嘴角翹起來，覺得唐佳琪是真的幼稚到可愛，生平第一次無奈地解釋：“她找我借橡皮。”

唐佳琪低頭把文具往文具袋裏收，低垂著眼瞼：“下次不要借給周琳琳東西。”她擡起頭：“你不是我的朋友嗎，朋友的敵人就是敵人！”

周睦忍不住笑了，沒回答唐佳琪，轉而問道：“你剛要說什麽？”

剛剛一打岔唐佳琪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了，她這時想起來，有些得意地說：“數學卷子第二十一題，前天剛做過！”

周睦在腦子裏回想了一圈，卷子上的二十一題二十二題二十三題於他而言，並沒有什麽區別，問道：“什麽？”

唐佳琪看了周睦一會兒，終於看出來周睦是真的記不起來了，挫敗地搖了搖頭，嘆了口氣：“第二十一題，你居然不記得了，前天你才抄了我作業來著，這幾乎一模一樣的題啊。”她擡起頭，教育周睦：“這樣絕對不可以！”

周睦終於聽懂了唐佳琪的意思，他平時抄作業只有手在動，腦子往常都是不動的，但見唐佳琪義憤填膺，便也隨意地點了點頭。

唐佳琪見他點頭隨便，加上周睦跟周琳琳說的那句話之仇，越發覺得周睦十分敷衍，於是認真地看著周睦，說：“以後你抄作業的時候，必須把作業背下來，我要檢查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周睦皺眉。

“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，”唐佳琪十分自然地說道，“當然要督促好朋友好好學習啊。”

一周後第一次考試的成績出來了，成績單被貼在了班級最前面的布告欄上。唐佳琪下午吃完飯剛進教室，就看到布告欄前面圍了一群人。

周琳琳討厭的聲音傳過來：“顏夏咱們班第一誒！”

唐佳琪踮著腳，眼前全是人頭。這時顏夏從前面擠了出來，看見唐佳琪一楞，唐佳琪想到剛剛周琳琳的話，笑了笑，說：“恭喜啊！”

“謝謝。”顏夏有些詫異，唐佳琪性格之前一直不冷不熱，在手工社的時候她跟杜薇一致認為唐佳琪為人做事都很被動，沒想到主動跟她說恭喜，不禁感慨道：“你最近比以前開朗許多。”

“是嗎……”唐佳琪有點兒不好意思，自從認識了周睦和趙諾，她是比以前話多了。她想說她其實一直都話挺多，只不過有很長一段時間那個技能被封印了。

顏夏又說：“我剛剛看了，你年級十六，咱班第二。”

唐佳琪點點頭，認真評價自己：“還不錯嘛。”

看成績的人散了一些，唐佳琪這時圍到了前面，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單科成績和排名，又順著成績單往下找，找了好久，終於找到了周睦的名字。

居然沒有墊底……周睦的成績是班級倒數第三，排他後面的是班裏一直穩坐倒數的兩位骨灰級學渣。

唐佳琪回到座位，把剛剛看到的成績和排名記到了筆記本上，想了想，又把周睦的也記下了。

這時候周睦從外面走了進來，看也沒看門口的布告欄，徑直回了座位。

周琳琳這個討厭鬼也過來了，她先是看了一眼唐佳琪，隨後翻了個白眼，說：“申雪宜這回考年級第一。”

“又不是你考的。”唐佳琪冷嗤了一聲，把本子合上，把桌角的酸奶拿了過來。

周琳琳這回卻沒再理唐佳琪，轉而到了周睦旁邊，叫了周睦一聲。周睦回頭，周琳琳從手裏拿了塊橡皮，說：“上次借了你的橡皮，我買了塊新的給你。”唐佳琪嘴裏的酸奶差點兒噴出來。

她看到周睦接過了周琳琳的橡皮，臉色瞬間變黑，有些生氣地用吸管戳了戳酸奶盒，。

卻沒想到周睦轉過頭，把橡皮隨手放在了她桌子上，說：“你早上不是說橡皮丟了嗎？”

周睦說得有模有樣，唐佳琪都差點兒懷疑起她是不是真的丟了一塊橡皮。她擡起頭，看了眼周琳琳。唐佳琪覺得如果周琳琳是堆柴火的話，她現在肯定能看到周琳琳頭上冒的煙了。

她又看了眼周睦，心想，周睦這個好朋友，真是好！周睦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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